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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 是害羞了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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午後的朋來客棧門可羅雀。

掌櫃的撥了幾下算盤,索性抓了把瓜子同店小二嘮嗑,感嘆時下生意艱難,老百姓的日子不好過。

“喏,看見外頭那些人沒?今兒都第三批了。”

店小二探出頭去,看著青衣佩刀的一隊人從客棧門前經過。

“那不是雁歸門弟子麽?”

“可不是?”掌櫃的吐掉瓜子殼一臉高深,“雁歸門這次算是攤上大事了。”

店小二果然被勾起了好奇心,搬著小板凳坐到了掌櫃的身邊,洗耳恭聽。

掌櫃的壓低了聲音,神神秘秘道:“我聽說,雁歸門在幾日前收到了誅殺令,整個雁歸山連帶著我們這個鎮子都戒嚴了。”

“誅殺令?什麽是誅殺令?”

掌櫃的“嘖”了一聲,湊近道:“縹緲樓誅殺令啊,令出必見血。江湖傳聞,上一個收到誅殺令的聖手金無用,那可是死無全屍。”

店小二倒吸一口涼氣:“那雁歸門這次……”

“依我看是兇多吉少嘍。”掌櫃的搖頭,“縹緲樓是什麽地方?那女魔頭……”

掌櫃的頓了頓,將聲音壓得更低了些:“那女魔頭殺的人比你吃的飯還多,她穿的紅衣都是人血染的,洗都洗不掉。你若是瞧見了穿著紅衣的女子,可要小心了……”

“你們說的,是這件嗎?”

頭頂驀然傳來幽幽一聲,掌櫃的和店小二同時擡頭,冷不丁入目一片紅,駭得兩人齊齊後仰摔了個四腳朝天。

櫃臺後傳來幾聲輕笑,掌櫃的起身,見店中不知何時進來了四人,兩男兩女,其中一個恰巧穿了一身紅衣,方才他所見,不過是少女揚起的袖擺。

“哎喲叫姑娘看笑話了,我方才故意嚇唬這小子呢。”掌櫃的拿腳尖戳了戳楞神的店小二,“趕緊起來,招呼客人。”

店小二這才回神,忍不住偷偷打量。

幾人中為首的顯然是那名紅衣女子,瞧著約莫十六七歲,雖穿著一身紅衣,但五官清秀神色俏皮,與那嗜血殺人的女魔頭半點沾不上邊。

只是背後那把灰撲撲的大刀瞧著有幾分怪異。

她身邊的兩個少年氣質清俊,就是五官遜色了些,倒是另外一名女子,戴著黑色面紗腰間掛了把柳葉刀,不甚好惹的模樣。

“幾位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?”

“四間上房。”紅衣少女出手闊綽,但明顯對方才的話題更感興趣,“那縹緲樓的樓主當真如掌櫃的所說那般駭人?”

掌櫃的擺了擺手諱莫如深:“姑娘可莫要再提,縹緲樓那等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,從那裏出來個灑掃仆從都不是我等能惹得起的,何況是那位呢?”

“方才多有得罪,姑娘莫怪哈,似姑娘這般天真爛漫,必然不會同那些個人有什麽幹系。”

紅衣少女挑了挑眉,便也不再多問,幾人隨著店小二上樓。

“近日這米江鎮不太平。”掌櫃的見這幾人年紀都不大,許是什麽門派下山歷練的年輕弟子,便忍不住多提了句,“諸位盡量莫在晚間出門。”

宋緲緲回過頭,笑得天真爛漫:“多謝掌櫃的。”

四人的房間兩兩相對,幾人進了同一間房,蘿鳶四下查看了番才將房門闔上。

“暫時沒有看到其他門派的人,但雁歸門明顯加強了警戒,要想混入其中怕是不易。”

宋緲緲幾人一路快馬加鞭趕到米江鎮,雁歸門若是向其他四大門派求助,這兩日也該有人到了。

“晚上我同阿脩去,你們兩個留在客棧,隨時接應。”

蘿鳶蹙眉:“還是我同樓主一道……”

宋緲緲搖頭,她從未見過蘿鳶將面紗摘下,想來有她不摘的理由,如此便不方便讓她同去。

幾人之中,筍筍不能離她太遠,她是必定要帶上的,何況……

宋緲緲看著一旁倒茶添水的館硯,從方才起他就有些神思不屬,宋緲緲也不放心將他一人留在客棧。

一開始的時候,除了林脩竹,宋緲緲並沒有打算帶上任何人。

但蘿鳶是她的近侍紅楓衛,請求同去宋緲緲沒理由拒絕。至於館硯……

“樓主習慣了館硯伺候,此行一路風餐露宿,定有用得上館硯的時候,還請樓主帶館硯一道。”

玉嬌嬌的紅楓衛都沒能讓館硯低過一下頭,當時他卻跪在望月閣前低聲下氣地懇求,宋緲緲不是不動容的。

之所以遲疑,是宋緲緲覺得……

館硯未必可信。

“你同館硯留在客棧打探消息,若情況有變煙花聯絡。”

宋緲緲站在窗前,從這裏望去,正好能看見對面山巒疊嶂,其中最險峻的一座便是雁歸門所在。

“還有,記住我們是同門師姐弟,樓主之稱不要再提。”

·

夜色很快籠罩整個米江鎮,除了街道上來往巡邏的雁歸門弟子,大多商鋪早早打烊閉門,街上人影寂寥。

但也總有那麽幾家,到了夜裏反而生意更旺。

興和賭坊就是其中之一。

大門一閉,賭坊裏頭的沸反盈天一絲都傳不出來。

宋緲緲和林脩竹跟在一個身材矮小的男人身後,入了賭坊後院。

後院有一口巨大的八寶井,男人將繩索放下,示意兩人下井。

井中懸了一個吊籃,勉強能容下兩人。宋緲緲和林脩竹站在吊籃之中,井邊的男人啟動機關,吊籃便緩緩下沈。

井是幹的,但還是能聞到一股腐朽的潮氣,越往深處視野便越暗。

大約過了半盞茶的時間,吊籃一沈碰到了實地,宋緲緲跟著一頭磕在林脩竹胸口。

“是不是撞疼你了?”

宋緲緲一手捂著鼻子,一手往前摸去,將將碰到衣料便被林脩竹錮住。

“我沒事。”

扣在腕間的五指傳遞著他的體溫,宋緲緲感到筍筍的呼吸噴在自己臉上,只一瞬又擦耳而過。

“走吧。”林脩竹松開她,在暗中別過了頭。

宋緲緲楞了楞,筍筍方才……是害羞了嗎?

井底延伸出一條甬道,林脩竹走在了宋緲緲身前,兩人都沒有用火折,但腳步不慢。

滴答。

水珠滴在頭頂,冰涼的寒意讓宋緲緲頭頂炸毛,忍不住打了個激靈。

甬道中不斷有水珠滴落,帶著常年不見天日的陰冷。宋緲緲一手擋在發間,另一手虛放在林脩竹頭頂,恰好接住了滴下來的水珠。

身前的林脩竹腳步微頓。

宋緲緲沒有註意,林脩竹比她高出不少,她需要稍稍踮腳才能不碰到他。

這般沈默地走了一路,直到看到外頭的亮光,宋緲緲才收回手,輕輕捏了捏微酸的手臂。

出了甬道,視野便瞬間開闊起來。石壁之上掛了昏黃的油燈,勉強照亮底下方寸之地。

這裏看起來像是一個巨大的山洞,來往之人俱是一身黑衣裹得嚴嚴實實。有些直接在地上擺攤,有些則搭了帳篷,從外頭根本看不清裏頭賣的是什麽。

縹緲樓擅長收集情報,不止是殺人的生意,門下賭坊錢莊格鬥場遍布大江南北,知道興和賭坊下有這麽一個黑市並不困難。

兵器、毒藥甚至是人,各式各樣的交易都能在黑市中進行。買賣雙方都不會知道對方是誰,也無人追問物品的來歷,只要能談得攏價,一切好說。

宋緲緲和林脩竹戴著鬥笠,徑直走向右側拐角的第二間鋪子。這是一個黑色帳篷,沒有任何招牌,只是帳篷外頭用白色顏料畫了朵杜鵑花。

宋緲緲剛要掀起帳簾,裏頭突然有一道黑影躥出,掌心一翻直沖宋緲緲面門。

宋緲緲閃身後退,電光火石間兩人已拆了數招。

那人顯然不想戀戰,猛攻幾式後便抽身撤退。宋緲緲扯下他腕間一截衣袖,那人便飛過拐角,消失在燈暈背後的暗色之中。

“黑市之中無熟客,不問來歷不問姓名,兩位需要什麽但說無妨。”

帳篷很大,裏面只有一人,灰布蒙面正拿著釘錘敲敲打打。

宋緲緲壓粗了聲音開門見山:“雁歸門弟子令牌,兩塊。”

“庚字櫃上數第三格。”鋪主連頭也沒擡,手上動作一刻不停。

帳篷四面放滿了櫃子,就像是藥鋪中的藥櫃,分為一個個小格。每個櫃子都有編號,庚字櫃在左側靠裏。

第三格是百金格,意味著裏頭的東西價值百枚金葉。

宋緲緲拉開抽屜,裏頭有兩件雁歸門服飾和兩塊半掌大小的令牌,令牌上刻的雙雁與刺客刀上如出一轍。

除此之外,還有一個灰色的錢袋。

“東西取走,錢留在櫃子裏就行。”

宋緲緲將裝滿金葉子的錢袋放入:“不點點?”

“不必。”鋪主依舊沒有擡頭,“你們給的只多不少。”

宋緲緲多看了眼,發現每個格子間都有一枚指針。宋緲緲按壓抽屜內部,外頭的指針果然有所變化。

竟將每個抽屜都做成了簡易稱,好精巧的手藝。

帳中除了百金格,還有千金格甚至萬金格,同那些相比,拿到雁歸門弟子的令牌便不算什麽難事了。

又或許,能用錢買到的,都不算難事。

“縹緲樓誅殺令,價值幾金?”

宋緲緲驟然開口,身後丁零當啷的捶打聲一停,鋪主終於擡起頭,蒙面的灰布間露出一雙漆黑的眼。

“那東西,這裏任何一個格子都裝不下。”

沒有人能從黑市裏買到縹緲樓的誅殺令,那麽雁行之收到的那個又是從何而來?

宋緲緲本以為,是有人偽造了誅殺令。現在看來,或許還有另一種可能。

令是真的,只不過發令之人假借了她的名義。

宋緲緲和林脩竹拿了東西原路返回,到興和賭坊的八寶井中依舊是那個身材矮小的男人接應。

天快亮了,雁歸門的弟子很快就會換班,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。

宋緲緲將衣服丟給筍筍,自己拿了另一套便背過身換。

窄小的倉庫裏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,林脩竹捏著衣物的手一緊,連帶著呼吸也微微一滯。

他第一次見到宋緲緲時,她看他的目光癡迷又露骨,令他百般厭惡。

以至於後來鎏金殿中,他避開她的觸碰招來一頓鞭笞餵毒。

可之後,即便宋緲緲與他同塌而眠,也未再有什麽放浪之舉。

如今當著他的面寬衣解帶也甚是坦然,既不見羞澀,更無半點輕佻挑逗。

林脩竹蹙眉,不知為何陡生幾絲不虞。

這會兒的功夫,宋緲緲已然換上了雁歸門弟子的服飾。

她倒是真沒想那麽多,林脩竹在她眼中就像是一棵綠油油冒頭的筍尖,何況倉庫之中黑咕隆咚看不分明,宋緲緲壓根沒想到男女大防這層。

她沒想到,林脩竹便提醒她想到。

“你轉過去。”

黑暗中,林脩竹的聲音有些低,似是帶了幾分難以啟齒。

宋緲緲正要走近一步,猛然回過味來一拍大腿:

大意了!

筍筍這般……

分明是害羞了啊!

好不容易讓他放下些許戒心,可不能功虧一簣。那個荒淫無度的女魔頭是她對外的人設,但在筍筍面前,她必定是不同的。

於是宋緲緲果斷後退了兩步,轉過頭一臉堅定:“你放心,我不看。”

林脩竹脫掉外套,寂靜的黑暗中,窸窣聲被放大了數倍,對內力深厚之人來說更甚。

他脫到第二件時,宋緲緲的呼吸果然加重幾分。

林脩竹聽得分明,嘴角微微一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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